外婆的眼泪

    在我的记忆中，外婆只有一只眼睛，但那只眼睛给予我的远远比我身边的每一双眼睛都多。记得有位说：“世上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的苹果，都是有缺陷的人，有的人缺陷比较大，是因为上帝特别喜爱他的芬芳。”外婆也正因为如此，才会一生都在接受苦难。日本侵华、文革，一人承担家庭重担，老年常患疾病。这样的外婆在谈论往事时，用那对所有人的微笑，柔声说：“这么多年过去了，都会过去的。”

    小时候，我每次放学回外婆家，都会马上做作业，因为外婆总是会对其他人说：“这孩子多好啊！”“看她天天都这样”。然后，外婆便坐在我旁边，帮我削苹果或静静地看看我。这温柔的目光洋溢在我的四周，让我有无比的安全感和亲切感。每每抬头，总会迎上外婆的眼眸，那淡黄的眼珠里似乎有一种吸引力，要将我完全陷入她的眼皮。这时候，外婆就用小尺子轻轻敲敲桌边，故意板起脸，但我从她的眼睛里读出那一丝宠溺和几分笑意。我马上埋下头，却用眼角瞄瞄外婆，刚才的生气样全没了，有的只是一份慈爱。

    当我要回自己家时，外婆总会站在门前，看着我远去，每一次都是不舍的眼光和那面对一切的微笑，所以我永远都看不见外婆的失落。当然没有谁见过，因为外婆永远不会把失意写在脸上，她是一家之主，谁在外面奔波忙碌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家里永远都有她。

我渐渐长大了，外婆总说自己老了，但这么多年我却觉得外婆依然如初。一天，我去陪独自在家的外婆。她见到我，兴奋喜悦之情全写在脸上。嘴角弯成一个好，眼角的皱纹更深了，那原来淡黄的眸子变深了，有那么一瞬，我见到她眼中的晶莹，眼角的皱纹下似掩盖那份湿润。外婆让我自己看电视，又拿出好些食品，然后系上那围裙，进厨房准备午饭。

过了一会儿，我听见厨房传来嘀咕的声音。进去一看，外婆在边择菜边小声说着什么。我轻轻走过去，蹲在边上问：“外婆，你在说什么呢？”外婆见是我，脸笑成了一朵菊花，笑着说：“我在跟自己说呢！”忽地，我心头有些酸了，望了望外婆才发现，外婆真老了，她的头发白了，背驼了，手瘦得包骨，都见青筋了，只有那只眼睛依旧光亮有神，在阳光的照耀，那眼珠变成阳光的颜色，像星星一样散发着永不衰败的光芒，只是那眼里却盛满了孤独。外婆似乎发觉我的异常，说：“我现在时间多了，每天锻炼身体，看看电视，也挺自在的……”我眨了眨眼，让那眼泪消失，和外婆讲起学校的趣事。

记得我离开时，外婆忙补上一句：“有空再来！”我愣了愣，才发现我已经半年没来。然后猛地点了点头，坚定地说：“好！”